砍自己的树也得受罚

文 | 刘彦 上海律与匠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

居住在上海松江的李先生怎么也想不到，“修剪”自己多年前买的树，却被认定为“砍伐”树木，并被处14.42万元罚款的行政处罚。事件一经报道，立马引起热议，松江城管部门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是否合法合理，一时间是众说纷纭，笔者和大家一起来梳理下本案的基本事实和法律适用。

李先生：树是自己2002年花了1.1万元买的，此前他将树种在自己院子里，随着香樟树越长越高，遮挡了家里的阳光，几年后，李先生将树移到了院外。又过了几年，香樟树继续生长，再次挡住了院内花草的阳光，于是李先生请人将树“修剪”一番。

城管局：即便李先生说树是他买的，但因为数年前种在院外，已属于公共绿化，如果需要修剪，只能通过养护部门修剪，在修剪过程种也必须按照标准修剪，所以，根据《上海市绿化条例》第43条第2款规定，应予处罚。

香樟树究竟归谁所有？ 

这个事实的举证责任在李先生，尽管是将近20年前的事，但是，李先生应该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获取相关证据，包括打款凭证、证人证言、买卖合同等等，还可以查阅小区开发商的相关建设资料。那么，是不是如城管部门相关人士所说，尽管树最初是李先生买的，但是，后来移植到了公共绿化区域，那么，树的所有权就发生了改变呢？笔者查遍现行成文法，均未发现此种说法的依据。依据《民法典》第274条的规定，建筑区划内的绿地，属于业主共有，但是属于城镇公共绿地或者明示属于个人的除外。从新闻中可以推断出，李先生的香樟树应该是移植到了小区公共绿地上，如无特殊情况，其所占用的绿地应该属于全体业主共同共有。那么，是不是凡是栽在公共绿地上的树木均属于公共绿化？均归全体业主共同共有？地和树的所有权应该是一体？当然没有依据，打个很简单的比方，张三把树栽到了李四的地里，难道树就是李四的了？所以，在李先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香樟树是由其自己购买并栽种的情况下，香樟树的所有权仍然归李先生所有。公民合法的私有财产应当受到保护。

李先生将树种在小区公共绿地的行为怎么定性和处理？

尽管香樟树是李先生购买和栽种的，但是，毕竟占用了小区公共绿地。依据《民法典》第286条的规定，包括业委会、其他业主等在内的主体均可以请求行为人停止侵害、排除妨碍、消除危险、恢复原状、赔偿损失，还可以向有关行政主管部门报告或者投诉。所以，李先生所在小区的业委会等可以要求李先生将香樟树移走。依据《城市绿化条例》第19条、第27条，《上海市绿化条例》第32条、第44条等规定，相关主管部门可以对李先生未经许可占用绿地的行为，责令限期移走，按占用绿地面积每平方米五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处以罚款。 

李先生砍伐自己栽种的树究竟是否违法？

无论树是自己种的还是小区公共绿化，李先生均不能随意砍伐。主要原因如下：1.城市中的树木无论其树权属于谁，都是城市绿地系统的一部分，如果每个树权所有人都随意砍伐，将使城市绿地系统受到破坏，影响城市生态。2.植树绿化是每个公民、法人及其他社会组织应尽的义务，如果一方面履行义务，一方面任意砍伐，这种义务也就不复存在了。3.城市中的树木有相当一部分是古树名木，或者有其他重要纪念意义的树木，国家法律严禁砍伐，如树权所有人未经批准任意砍伐，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。所以，《上海市绿化条例》第29条规定，禁止擅自砍伐树木。国务院《城市绿化条例》第26条也规定了，擅自砍伐城市树木的，应该予以处罚。从新闻图片看，李先生这棵香樟树树龄长，树干已经十分粗大，其砍伐需要报请养护单位（物业公司）向松江区绿化管理部门提出申请，经审批后进行。

行政处罚可不可以更加柔和？ 

为什么这个处罚决定会引起一定的舆情，会与民众朴素正义观有距离？松江城管部门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来综合考虑本案的特殊性？本案的特殊性在于这个香樟树是李先生自己买、自己栽的，也就是说，即便是其擅自砍伐，其他共同共有人并没有直接的物质利益损失，这跟一般的擅自砍伐公共绿化树木有本质区别。再加上尽管李先生的行为被认定为“砍伐”，但是香樟树并未死，还长了新枝。所以，依据新修订的《行政处罚法》第32条、第33条关于从轻、减轻、免除处罚的规定，松江城管部门可以更加柔性执法，适当减少罚款数额。 

无论如何，本案都属于给广大市民“补脑”的案件，使相关社会主体受到教育，并以此为戒不再犯同样的错误。